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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占有


苏意荷发现,自己比想象中更了解骆日斐。

        丛珏的话很有引导性,每句问答看似温和寻常,却很容易让骆日斐陷入难堪的处境。

        比如残疾,比如养父母,比如代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刚刚意荷提到,虽然让您崭露头角的是漫画作品,但其实,您最擅长的还是国画。”丛珏微顿,朝着骆日斐一脸期待道:“节目组临时准备了笔墨纸砚,您看,我们有没有机会可以现场看您作画?也让我们开开眼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丛珏话音未落,道具组就已经把桌子摆上了台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一眼就看到精心挑选过的文房四宝,无一不用心,无一不是品质上乘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不是她的策划,原本的节目设置里,也根本就没有所谓“认亲”这种桥段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,镜头里缓缓展示桌面上的道具,主持人一一讲解,一字一句都将骆日斐之后的动笔抬高层次,观众的期待值也逐渐攀升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心里觉得不安,侧过头看向骆日斐,却看到他雷打不动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起身,走到桌前观看。

        文房四宝,挑不出任何问题,但是她注意到,起笔的笔墨却是放置在右侧,仿佛节目组真的粗心到,不知道骆日斐惯用的是左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目光一沉。

        很显然,这不是突发奇想,而是有备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想起丛珏电话里若有似无的暗示,她忍不住朝着丛珏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丛珏尽职尽责地推进流程,仿佛那个暗示“骆日斐一直欺骗自己”的人和他毫无关系,而此时,他只是一位敬业又优秀的节目主持人,正在为了嘉宾即将到来的精彩表现而细心铺垫。

        座位上,骆日斐余光掠过苏意荷正在看丛珏的一幕,突然就想到丛珏那句:

        “输的人,离她远一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今天的专访节目组去请了养父母一家,他是知情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因如此,他才默许了台长的提议,让苏意荷被顶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世界本就一团乌糟,而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美好,哪怕明知转瞬即逝,他也不想,她陷入自己的泥沼。

        因此,他再爱,也不敢表露,再想占有,也愿意克制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,她怎么来了?她怎么会来,怎么敢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蜻蜓点过泥潭,肮脏的水面上皱起微漾,如同深绿湖水,如同碧海寒潭。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抬眼,复又错开视线,耳畔只剩下苏意荷那句: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来陪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陪你面对伤残,面对攻讦,面对一切过去将来的不幸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她的眼中,骆日斐分明看到了这样的坚定和承诺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,他真的值得吗?

        观众的唏嘘声中,丛珏走到嘉宾座位前,一脸谦逊,再次邀请:“看来是现场的掌声还不够热烈,来,大家一起,看能不能有幸请到小骆总的墨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站在桌前,看向丛珏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主持人惯用的调动氛围的话术,换做正常节目,要么就是提前设计好的,要么就是时长不够剪辑中故意拖延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她太了解丛珏了,他越是这么以礼相待,越是显得骆日斐不知好歹,刻意摆架子……甚至,正如网上所传,他根本就是胸无点墨,沽名钓誉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管骆日斐用什么方式拒绝,这场游戏,到头来只会有他一个输家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看向对面阴沉着脸一动不动的骆日斐,整个人都胆战心惊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隐秘的情绪在空气里流淌,不等丛珏再次邀请,苏意荷率先起身抢话道:“我以前也学过一点点国画,不如我来画,周骰帮我指点一二怎么样?”

        见骆日斐没有反对,丛珏从善如流地救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主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上次的橘子舟头画了苏意荷一个多星期,才勉勉强强有点意态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,苏意荷看着眼前的一张“白卷”,需要临场发挥的她大脑一片空白,毛笔间的墨蘸了又蘸,在导演组的提醒催促之下,她终于鼓起勇气提笔落字。

        落笔的一瞬间,她不由自主地往一竖一横一弯钩,秀丽挥洒的行书一一呈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与骰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屏幕上将她的笔迹展示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    主持人由衷赞赏:“没想到你也是位隐藏的高手,看来双林一中卧虎藏龙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里,丛珏继续道:“我越来越期待接下来的画作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心虚地收起毛笔,抑制住浑身的紧张,努力保持镇定,朝着镜头里的观众解释:“这是我追的第一本漫画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骆日斐爆红的那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远处的观众里有人惊呼,然后交头接耳道:“没想到美女也是骰子大大的读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隐约的话语传来,骆日斐终于动了一下,他仰起头,正好看到苏意荷背在身后的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手,他的指腹在袖口轻轻一蹭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,骆日斐目光一沉,骤然变得孤注一掷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丛珏的眼神催促之下,苏意荷瞪着面前的白纸黑字,深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书法是学国画的时候顺便练的,因为有小时候被程佛蕊硬逼着上才艺班的底子,因此学的比国画要好,而且只会这一种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,轮到画国画,苏意荷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思前想后,换了一支笔继续调色,握着毛笔的手却在落笔时略有些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看来是注定是要出洋相了,但只要不是骆日斐就行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暗暗给自己打气,她既然敢来,就一定会好好保护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想做的,谁也不能逼他。

        镜头给到骆日斐,他仍旧斜斜倚着,只是目光开始落在正前方大屏幕上苏意荷的笔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待苏意荷紧张地勾画完一枚小巧的暗绿色骰子,又朝着骰子某一面多点了一个点,他突然握了握手中的薄荷夹子,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紧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,温醇文雅,又淡漠凉薄,“我教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握着笔的右手猛地一顿,就感觉骆日斐从身后靠近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伸出右手,冷冰冰的指腹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背,很快帮自己调整好握笔的姿势,然后顺势往下牵引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服从骆日斐的笔势,却明显感觉到男人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隐约也有些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攥住笔杆,帮他控制好力道,男人运笔娴熟,又慢又稳,转瞬间,便完成了一棵翠□□滴又憨态可爱的薄荷草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只是几秒钟,可苏意荷的后背全都湿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并没有完全靠近自己,可她却觉得后背被贴得发烫。

        也许是镜头前露怯的紧张,也许是第一次完成作品的激动,或者只是演播室的温度太高了……可此时,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声音,满心满眼都装满了一个念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骆日斐,你终于还是主动走向了我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如很多年前,她等着他,走向她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班里要按照成绩分配一帮一的互助同桌,当时苏意荷是负责协调的班长,而骆日斐是迟到的差生。

        等看到骆日斐低着头从后门走回角落里的座位,特意把自己留在最后的苏意荷才掷地有声地喊道:“既然大家都已经选好了,那我就和周骰同学一组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个明媚灿烂的下午,窗外的梧桐树叶绿得通透,没有蝉鸣,没有微风,但空气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流淌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站在讲台上,绽放出一个笑脸,理所应当地邀请:“周骰,你过来登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的手指离开,苏意荷感觉自己的手背上也全都是汗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署个名?”苏意荷微微侧身,看向身后的骆日斐,她就像很多个下午一样,浅浅地噙着笑,然后把毛笔放到了骆日斐的左手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捏着笔,目光却始终都落在苏意荷的眼底。

        那里面的他,眼神晦暗,阴沉冷漠,眉宇间隐没的燥意让他看起来有些凶戾,脸上的表情也算不上讨喜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,他正定定地凝视着她,贪婪地吞噬着她眸间光芒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就是苏意荷眼中的他吗?即使完完整整的丑陋,她依旧一如既往。

        到底是她太会伪装,还是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忽地垂下眼眸,目光落在“与骰归”三个字,想了想,提笔在侧面,写了一行很小的“骆日斐”。

        笔锋锐利,下笔娴熟,很惊艳。

        比苏意荷想象中的,还要让她惊艳。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把笔递回苏意荷:“该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小心翼翼地握住笔,用心地改掉骆日斐刚刚说自己的错处,然后俯下身,慢慢地把自己的名字落在了他的旁边。

        笔迹是截然不同的风格,就像那枚技巧拉胯的骰子和活灵活现的薄荷,虽然大相径庭,却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同一个画面,浑然一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一枚骰子,一棵薄荷?”旁边的丛珏微笑着,中规中矩地问:“两位很有默契,这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角色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观众席里,有人大声互动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收回视线,连忙笑着解释:“嗯。我也是《与骰归》的读者,薄荷和骰子是男女主的昵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想着,转头有去看骆日斐,口型微动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到骆日斐默许似的颔首,苏意荷这才继续道:“可惜男女主是悲剧收场。不知道,今天我能不能替《与骰归》的读者许个小小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观众席里渐渐热闹起来,在所有人的期待中,大屏幕上苏意荷的略微走远了一点点,然后正对着骆日斐,微微歪着脑袋问道:“请问,骰子大大当初承诺的he番外,我们读者还能等到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略带俏皮的问答,让人忍不住去偏爱纵容。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看向苏意荷,仿佛把那晚的承诺珍重捧出,亲自交予眼前一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现场稀稀拉拉传出一阵阵惊呼。

        瞬间,整个观众区都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,齐刷刷的掌声在现场回荡。

        无人吵闹,大家心照不宣地湿了眼眶,整个演播大厅里只剩激荡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发现镜头频频落在骆日斐的右手,现场有些年轻观众开始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骆日斐的手怎么了?好像是假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啊,我也奇怪。”他说,“没听说过骆日斐右手残疾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刚是不是出去了?没听那个高中同学说啊,骆日斐就是周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有年轻的小姑娘诧异:“周骰?哪个周骰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咦你不是被选中的读者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见说话的人一脸懵懂,那人悄声解释:“前段时间双林网那篇报道,你搜一下,当时说骆日斐抄袭周骰的原创,还把人弄残了,没想到周骰竟然就是骆日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里,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猛地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围再次变得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又怎样?他就算是天才,也不该那么对自己的养父母。”有人打抱不平,但表情却是挣扎,仿佛自己也很矛盾。

        刚刚说话的年轻小姑娘这时来了精神,连忙摆手道:“我刚刚去厕所,在楼道听到那两个人老人哭着说对不起什么的……”她略微迟疑,望了眼台上的骆日斐,又看向旁边的苏意荷,小声说:“也许,可以让子-弹再飞一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观众席的讨论声中,闻讯而来的台长连忙中断录制。

        郁鸣前去交涉,骆日斐就坐在台上的椅子上没动。

        整个演播室被全部清场,通过观众席的现场摄像头也暂时关闭,空荡荡的房间里,只剩下骆日斐,以及被他出声留下的苏意荷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捏着自己的裙子腰带上的蝴蝶结,抽抽拉拉,不敢看骆日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刚刚不是挺勇敢。”骆日斐抬手捏了下鼻梁,冷淡的语气里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脸红:“你怪我自作主张吗?”瞄了眼骆日斐,她又急忙道:“怪也没用,反正我已经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小碎步挪到骆日斐面前,发现旁边的桌上还放着那副画,于是扭头看向他,打算祸水东引:“你经常教别人画画吗?怎么这么熟练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手指间仿佛还残存着苏意荷的手背上的细腻,他松开手,炙热的目光直白地落入苏意荷眼底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下意识退后一步,骆日斐从松松塌塌的软椅上直起身,突然问:“那些观众是你策划邀请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没错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初负责的时候,考虑到骆日斐“名声在外”,怕随即抽选的观众现场效果差,因此她特意通过抽奖的形式,在《与骰归》的超话里选取了50位老读者+新读者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很多老读者都已经不再热衷于这种见面会,他们有的人大学刚毕业,有的人已经怀了二胎,有的人只追作品不粉人,有的人,甚至已经遇到了更多更喜欢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,这都是曾经热爱过他的人啊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想,如果可以,她会尽力去保护每一位嘉宾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如,她会努力去保护每一位接受过她采访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凡人皆有隐私,凡人皆应被尊重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正想着如何解释,就看到骆日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以为,你很了解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男人气息危险,眼底是苏意荷看不懂的黏稠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是在生气?

        不像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被逼得连连倒退,直抵到摄像头的那一刻,她下意识拽住骆日斐身前的领带,慌忙道:“你别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摄像机镜头很贵的,砸了你自己负责去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让我别过来。那你在做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眼角微红,扯着苏意荷那只拽住自己领带的手,声音沉得惊人,他咬牙切齿地问:“你到底知不知道,你在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还以为骆日斐是在说那截“领带”,她立刻松开手,结果下一刻就被骆日斐擒住手腕,狠狠地摁在镜头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本能地仰头,目光定在骆日斐滚动的喉结上,脸颊更红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的袖扣突然崩开,黑色的衬衫袖口露出一截手腕,苍白的腕上突兀地缠着一圈又一圈的深绿色旧手绳,绳结最靠近动脉的位置,坠着一颗绿色的骰子。

        那颗骰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,普通玉石打磨的,菱角圆润,表面光滑,像是被人经常握在手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,平平无奇的骰子上被人细细地穿了个洞,两侧都是六个点的骰子,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撞入苏意荷的脑海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有点不确定……是她以前随手在地摊上买的骰子?

        他一直都带着?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仿佛终于迎来了答案,她惊诧地望向骆日斐,心口跳的又急又重。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松开按着苏意荷的手,视线却仍旧缠绕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看到骆日斐倾身下来,眉眼间全是冷意,他伸出左手,不紧不慢地拽下缠绕在右手腕上的手绳,然后一寸寸地俯身捏起她的下巴,强迫她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本用来绑头发的发带滑落在地,苏意荷感觉男人的手指滑入发间。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的动作很轻,目光淡淡地落在深栗色的发丝上,细心又温柔地将长发一点点地拢入手指,他的双臂环在苏意荷的颈后,慢慢地,耐心又谨慎,用那条带有薄荷骰子的手绳,一圈又一圈地将长发牢牢束紧扎好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意荷被他弄得口干舌燥,忍不住动了动嘴唇,只觉骆日斐身上薄荷草的气味将她完全吞噬,混混沌沌间,她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他的世界,受他掌控。

        骆日斐眼神沉郁而热烈,苏意荷感觉男人的呼吸也滚烫得惊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手落在她的脸颊,苏意荷感觉腰身一紧。

        紧接着,她便听到耳畔,男人温声低语道,“苏意荷,你的报应到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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