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第38章
从装修公司出来，郝川打了个车去了第三人民医院。
大厅里人来人往，人们手里拿着病例和各种票据来回穿梭，脚步匆忙；看诊室的外面挤满了人，或是焦急地往里探头，或是淡定地靠在休息区等待。
急诊区内，郝川看见两个年轻的实习护士畏畏缩缩地立在一边，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。
身边正忙碌着的护士长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们一眼，一把推开挡住她路线的一个女孩子。
“有点眼色行吗？笨手笨脚的！”说完就径直推着病人离开了。
女孩子有些委屈地垂下眼睛，周围几个资历较老的护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，有些见怪不怪，毕竟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。
郝川突然想，像林婉这么内敛的性格，她刚从大学毕业出去工作时会不会也被人这么欺负过呢？
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，门口响起急救车的声音。
几分钟后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被抬了进来，她已经昏迷了过去，但仍然用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腹部。
她是个孕妇，丈夫送她来产检的路上两人出了车祸，女人坐在副驾驶上，肇事车辆撞击时直冲着她的位置。
另一边担架上躺着她的丈夫，男人额头上被撞出一个往外冒血的大窟窿，腿似乎也骨折了，而他依旧保持着一丝清醒，嘴里呼喊着妻子的名字。
几个医生护士围过来，女人的情况似乎非常不好，一个男医生立马开始给她做起了心肺复苏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医生满头大汗地和护士对视一眼，眼睛里都流露出了惋惜和无奈，当场宣布了孕妇的死亡时间。
“对不起，我们尽力了。”
男人从担架上滚落，几个护士惊呼着让他不要乱动，他却不管不顾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女人身边。
他先是呆愣地望了几秒没有生气的妻子，又将手小心翼翼地放到她隆起的腹部上。
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，男人开始痛苦地放声嚎哭起来，手不停地发抖，死命地锤着自己的胸口，嘴里喊着要陪她一块儿走。
在场的人都难过地看着这一幕，郝川心里堵得慌，想站起身离开，却在这时看见了林婉的身影。
周围人的神情让匆匆赶来的林婉明白了孕妇已经过世，她有些呆滞地望着俯在女人身上悲痛欲绝的男人。
胸口猛地像有一把刀在搅动，悲凉又沉痛。
最后一刻，他们是在一起的，男人还可以抱着女人的尸体哭泣，而秦森死的时候，她看到的只是一堆甚至不完整的骨灰。
以至于她当时觉得一切都不够真实，那个盒子里的压根不可能是秦森。
护士把两人艰难地推走了，哭声越来越小，而郝川看见林婉依旧木然地立在原地，仿佛被冻僵了。
那双眼睛像是瞬间失去了光泽，黑得可怕。
周围一切繁杂的说话声郝川突然就听不清了，他正欲上前，却看见林婉用力捏紧了自己的拳头，眸子里闪过一阵氤氲的雾气遮住了那暗沉的冷意。
她用力呼吸了几口，慢慢恢复了正常。
两个实习生注意到嘴唇有些苍白的林婉，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壮着胆子上前关心了她。
“林医生，你没事吧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刚才被护士长批评的女生看了一眼她的胸牌，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另一个女生以为她低血糖，从口袋里搜出了一颗薄荷糖递给她。
林婉接过那颗糖道了谢，看了两人一眼，温和地问：“你们是实习生吗？”
两个女孩子有些紧张地点了下头。
“那正好。”林婉摁了下眉心，“我那边还有几个急救病人要处理，你们过来帮帮我吧。”
被忽视了几天的两人脸上立马露出感激的笑容，比起跟在脾气暴躁的护士长身边，林婉看起来就温柔了不少。
成长或许就是能安静地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恐惧，即使孤身一人，也能强大地坚持走下去。
林婉做到了。
郝川抿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跟了过去，默默看着林婉一边诊断病人一边和两个实习生讲解注意事项，脸上是极度专业和认真的神情。
两个实习生也被她的工作态度感染了，一丝不苟地记着她的话。
等病人都看得差不多了，得到片刻休息时间的林婉出去打了一杯咖啡极慢地喝着，升腾的热气将她白皙的脸蒸得微微发红。
几分钟后，几个看起来和她很熟的年轻护士围过来对着她叽叽喳喳，分享自己在医院里各种奇葩的见闻。
林婉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，时不时地搭上几句，嘴角微勾。
一个护士望了神情平和的她一眼，满脸八卦地问道：“林医生，你跟陆医生怎么认识的啊？我看你们总在一起吃饭，他之前都不太愿意和异性一起吃的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他对你很特别嘛。”另外的人嬉笑着附和道。
“我们之前是大学同学，所以熟悉一点。”
林婉把喝完的杯子扔进了垃圾桶，没有要多说的意思，指了指病床示意自己要过去了。
护士们对视一眼，干笑了两声说：“哦，你忙吧，我们不打扰你了。”
林婉点了下头，转身之前又慢腾腾地对着几人道：“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，来了几个星期了，多亏你们关照。”
这话一说，刚才似有若无的尴尬氛围立马消失了，护士们连忙堆笑应下，客气了几句后便都各自忙碌去了。
她适应得很好，依旧在自己热爱的岗位上努力着，也不像以前那样不喜社交，更懂人情世故了。
没有他，她也可以活得很好，她的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。
郝川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，转身走出了医院。
-
周六江珍珍邀请林婉和郝川去家里吃饭，说有大事要宣布。
本来她还想叫上陆祎，但林婉在电话里直接说陆祎家里有事没空，江珍珍只好作罢。
坐在车里，两人好像突然变得陌生了许多，郝川专注地开着车，林婉则侧头望着窗外的街景，谁也不开口说话。
在江珍珍小区附近的烤鸭店挑了一只烤鸭，林婉低头在包里翻找钱包，而身旁一只手已经将钱递了过去。
是郝川买饮料回来了。
往前走了几步，她终于找到了淹没在一堆杂物里的钱包，于是拿出了五十块钱伸到郝川面前。
“我们一人一半吧。”
郝川低头看她，林婉以为他会眉毛一挑，然后说“跟我这么客气？”或者是“你有毛病吧？”这些话来开玩笑。
可是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，然后骨节分明的手从她手里抽过钱随意地揉进了口袋里。
“快走吧。”他说。
江珍珍刚一开门林婉就闻到了火锅的香味，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她和郝川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就是吃的火锅，而这竟然已经是去年六月初的事情了。
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摇着尾巴迎着两人，江珍珍自豪道：“怎么样婉婉？我没辜负咕噜的宝宝吧，看我养得多好。”
林婉心都要化了，蹲下去摸了几下，说：“前几天陆祎也把小狗的照片给我看了，长得超级可爱，你们好像都比我还会养狗呢。”
江珍珍咯咯直笑：“哟，你现在还会主动提陆祎了啊，让你叫他一起过来你还说他有事，他一单身汉能有什么事。”
郝川没有打断两个女孩子的话题，弯腰换了拖鞋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。
江珍珍看了他一眼，凑到林婉耳边小声问：“这哥怎么了？怎么看起来情绪不太高的样子。”
林婉帮着她在碟子里调沾料，闻言只匆匆瞥了沙发上的人一眼，灯光反射在他身上看起来绒绒的，很是柔软。
“他过段日子要回欧洲那边继承他妈妈的生意了，可能是压力有点大吧。”林婉垂着头，好像也是在说服自己。
江珍珍有些惊讶，可其实她和郝川也没建立太深刻的友谊，只感叹了一下便重新恢复兴奋地往锅里丢菜。
“郝川，过来吃饭了。”等菜煮得差不多了，江珍珍便招呼着他入座。
为了照顾大家的口味，江珍珍准备的是鸳鸯锅，林婉吃了几口菌菇锅的肉觉得有些淡，慢慢将筷子伸进了爆辣锅里。
没想到越吃越上瘾，不过十几分钟时间林婉便辣得浑身发麻，她往脖子上一摸，一层密密的汗。
刚准备灌一口冰可乐，身边的郝川扣住了她的手腕，然后拿过放在脚边的一瓶牛奶给她倒了一杯。
“刚吃了辣的喝冰的不好，喝牛奶吧，解辣。”说完他就低头继续吃起了碗里的东西。
这个牛奶是她喜欢的巧克力牛奶。
侧脸看郝川，他鼻梁高挺，头发有淡淡的光泽，耳朵上戴着她送的耳钉。林婉只看了一秒，说了声谢谢便慢吞吞喝起了牛奶。
“sweetboy！”江珍珍咕噜咕噜喝着可乐，语气故作酸酸的，“刚才我辣得直吐舌头你怎么不给我倒牛奶？”
林婉的心突然就有些发虚，郝川对自己是不是一直比较特别？
郝川似笑非笑又伸手给对面的江珍珍也倒了一杯，不经意转移了话题：“你不是说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吗？”
江珍珍用手驱散了几下火锅散发的热气，脸陡然红了。
“我要结婚了！大概九月办婚礼。”她扭捏地说着，脸上却弥漫着幸福的笑意。
林婉差点把嘴里的菜喷出来，她连江珍珍什么时候谈了男朋友都不知道，现在竟然直接告诉她要结婚了？
“这么突然吗？”林婉放下筷子，一副逼问的架势，“跟谁结？怎么认识的？”
江珍珍抱着手臂笑，语气里都是欢喜：“是我老家认识的一个邻居哥哥，我以前就暗恋他，这次回去我们意外一起看了烟花，然后……哎呀反正就是氛围到了，我们就互相告白了。”
回想起那天，江珍珍还是有些脸红心跳：“我妈不是一直催着我结婚么，他家也是，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两家就商量着今年把婚给结了，大家互相也都信任。”
林婉听得嘴都有些合不上了，知道江珍珍一向风风火火，可没想到在这种事上也如此迅速。
郝川靠在椅背上，手插进兜里，笑了：“恭喜。”
江珍珍比了个抱拳的动作，两个女孩子连火锅也顾不上吃，跑到沙发上分享起男人的照片和故事，还讨论婚礼该做些什么准备。
一直到晚上九点多，林婉和郝川才从江珍珍家里出来。
郝川的车开得很稳，没有人讲话，林婉用手撑着脑袋觉得困意有些来袭，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。
来电显示是姥爷，林婉马上清醒过来，姥爷从来没有主动给自己打过电话，怕打扰到她一直都是发短信。
小吃摊的生意仍然络绎不绝，林婉望了窗外一眼，接起了电话。
“什么？”十几秒后，她的脸色陡然惨白，整个人立马慌乱起来。
郝川靠边踩下刹车，用力握住她紧紧揪住外套一角的手，沉稳地问：“林婉，别慌，怎么了？”
“姥姥……”她声音里满是颤抖，“我姥姥出事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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