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回 终南举盟主 武夷来怪杰

终南山绝烟观中，各大派精英齐聚，共商搭救诸位掌门之策。大家一致以为，目下群龙无首，当务之急乃是要先推举出一位武林盟主，才可统一号令群雄，或可一举奏功，若是各自为战，一盘散沙，则必被敌乘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当大家商议如何选这盟主之时，忽听厅外“哈哈嘻嘻”传来一阵冷笑之声，跟着人影连翻，飞进四名青衣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四人每人双手各执一条白布，飞上厅中上方横梁，啪啪啪……连响八声，四人已落在大厅中央，那八幅白布垂将下来，每幅上一个大字，分别是：“涂山决战，尔敢至手”，四人手法之快，定位之准，非有极高深的暗器功夫而莫办，众人都是暗自吃惊，半晌无言，一时间大殿中静如幽谷，连各人呼吸声也可听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在此时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朗声言道：“四位联袂来此，视我六派如无物，可谓欺人太甚，不知四位还有脱身之打算没有？”语声虽平和，但在此寂静的气氛之中每一个字都如雷鸣一般，无一字不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 四人中右首一人冷笑道：“在座诸位的武功，或许也可称得上‘不弱’二字，但我们四位天使的武功，等闲之辈也不放在眼中。”此人言语之间中气十足，话中之意似是说在座各派掌门都是庸碌无为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这几句话，众人倒还未以为意，却向那起先发话之人看去，此人坐在大厅右首末位，身材中等，身着黄衫，面色黝黑，却是一个青年。有人识得他是长白派中与掌门吕非平平辈的一名弟子李愈，均感奇怪，他们曾听说李愈一些事迹，知他武功虽不弱，却也未达一流境界，不料他竟在这人人不愿抢先说话的时候，竟敢口出挑战之辞，这份胆色当真令人钦服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愈离座走向殿中央，向四人道：“留得住留不住，动上手便知，在下长白派李愈，愿领教诸位高招。”他见四人站立如松，说话中气充沛，均是罕遇的强敌，自己自从在万旋洞习得前辈秘传之后，功力大有精进，自忖足可应付。

        虚因、车士风等人见这四名魔使当众炫耀武功，言语间狂态毕露，也不禁生气，本有意出手教训教训四人，见李愈此举正是自己所欲为之事，而且话语之间直刺对方，心下均感快意，只是见李愈太过年轻，惟恐他不是四人对手，便各起了相助之意，手中暗扣独门暗器，只待李愈有险，便发暗器阻敌。

        四使中方才答话之人是一名黄脸汉子，他跨出一步，道：“李大侠那日在我万旋洞一场大闹，好不威风。我便先来试试你的高招。”霍地声，左掌上翻，向李愈当头拍下，右手成拳直撞对方心窝。这两下直来直去，但在他深厚内力摧动之下，声势倒甚惊人。李愈若非近日来武功大进，倒还真接不住他这一拳一掌。他右手上托，接对方左掌，左手成虎爪抓对方右拳。那人身形左斜，右臂收拳出肘，将李愈左掌引向空门，同时左掌摧劲，双掌相交，波的一声，气流四散。李愈纵身后跃，卸劲化力。两人方才双臂轮换，已各自出了四招，其间暗风鼓荡，真气相交，那人已自受了内伤。

        虚因、虚尘、车士风等人都是武林前辈，他们见那魔使出拳发掌之际，劲风刚猛，招数脉络分明，便如有三四十年功力一般，心下均甚纳罕，待见李愈不过二十余岁年纪，而拳招路数走得沉稳异常，比那魔使犹有过之，更觉惊异。

        便在此时，二人又已交手数招，李愈一声大喝左手屈如龙爪，横于胸前，右手四指如铲，向对方肩井大穴击去。那人一招缠身盘打尚未使完，此际挺身一撞，正遇李愈左手翻起进袭，自将气海大穴撞上对方手爪，同时肩井穴被制，霎间全身麻软，不得动弹。李愈这一招算度极准，早将对方招数去路方位盘算准确，便在对方招数使了一半之际制住了对方。那人着了这两下重手封穴，委倒于地，心中兀自不明白怎会有如此结果。

        群雄见李愈这几招使得漂亮，赞佩之下采声大作。魔教三使中一人一跃上前，伸手在那人肩上拍了两下，解了他被封穴道。让他退后，更不发话，双掌齐出，推向李愈胸前。李愈见其这一招来得既猛且狠，意欲试一试对方功力，当即双掌迎上，运了三成功劲，待到中途发觉对方掌力甚强，忙再摧两成真气，四掌相撞，啪的一声响，竟如两人各出单掌相抵一般，竟无旁杂之声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人与李愈掌力对撞，觉得对方掌力虽然雄浑，却还稍逊自己一筹，他却不知李愈这一招只运了五成功力。当下便想一举将李愈击毙，他借这掌力相撞的反弹之力，纵身后跃，双手一翻，白光闪烁，手中已多了两柄短剑，向李愈胸口急刺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愈见他剑来得快疾狠极，知他已起杀心，不禁敌忾之心大起，他侧身避过敌剑，左掌后移，一声大喝，右掌急拍敌心口，这一掌已运足十成功力，那人不及闪避，右手短剑反回，撩李愈手腕。李愈百忙中后退一步，避了开去，刷的一声亮出长剑，青光闪动，向敌人递出。那人见这一剑来得猛恶，连忙双剑交叉向前一迎，当的一声，三剑相交，火星四射。那人被震得双臂发麻，双剑险些脱手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愈再度扬锋，刷刷两剑，削肩刺心，去势更疾。那人一时间招架不来，被李愈右足飞起，正踢在他腰间，登时将他踢得仰翻于地。

        余下二人见李愈如此厉害，大喝一声，一齐扑上，各举刀剑，向李愈攻来。李愈长剑青光连闪，当当两声，已荡开两人兵器，施展“松涛剑法”中的进手招数，刷刷刷三剑，将两逼得各退三步。那两名魔教使者武功其实并不比李愈弱多少，只是先前那两人武功强于他们，因此心中先入为主，先自怯了三分。本来两人合力可以大占上风，却被李愈迫得手忙脚乱，施展不开，只有步步后退，以避其锋。群雄见李愈大展神威，连败两名魔教高手，而今又迫得这两人毫无还手余地，武功之高，剑法之奇，令众人叹为观止。有些前辈便想到：“这人武功高强，处事果决，当可统帅群雄，武林盟主之位舍他其谁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正在此时，只听得“当当”两声，又是扑通连声，尘土飞扬之间，两名魔使已跌倒于地，跟着清啸声起，一道人影如鹤穿云，半空中身形横掠，伸手五扯下那八幅白布条幅。轻轻飘落厅中央，正是李愈。他将八幅白布握于左手，向第一位与己交手的魔使一挥，冷冷道:“请你将此八字带回，交于天极，就说我们也是这八字回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在这四人中武功虽可称第一，但气节却最为欠缺，胆量也小得狠，他见此情形，低头接过白布，转身自去，竟连同伴也不顾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殿中各派人物见李愈显了这一手轻功，“哗”的一声，采声齐作，从均是心悦诚服。李愈抱拳拱手，团团一揖，回身归座。

        虚因见他如此气度，十分嘉许。他待众人安静下来，命人将三名魔使押了下去好生看管。而后含笑向众人道：“诸位，有这四使这么一闹，这探讯之事不必再行了。但武林盟主尚须尽早选定，不知大家以为何人可当此位？”他话音未落，众人便已异口同声地喊道：“长白派李愈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虚因见状，面露微笑，道：“老衲也是以为李少侠可担此任。大家既无异议，咱们请李少侠上座，可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又是轰然叫道：“好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当下虚因虚尘二僧一齐离座，向李愈道：“李少侠，既是众望所归，便请你来上座吧。”李愈方才连斗四使，真气耗损过甚，本已面色苍白，但听得群雄一番言语，不由得窘迫无已，脸上一阵发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激斗魔教四使，纯是出于义愤，全未想到以此上位，而今见众人推举自己作盟主，大感意外，眼见虚因虚尘两位少林高僧亲自下座来请自己，忙站起身来，道：“两位大师，李愈年少，怎有德能担此重任？还是你二位来作盟主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虚因见他如此推让，面色一沉道：“李少侠此言差矣。眼下有群雄公推，均愿以你为首，你如此说，岂非要陷我二人于不义？况且值此情形，群龙无首，这盟主之位再不定下，则人心离散，再难挽回，莫要让奸徒野心得逞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愈原本绝不肯受，但听了虚因大师此言，不禁心下大震，想到自己如坚持不允，难免误了大事，到时如因此而为众人所怨，势必终生遗憾，当即向二僧一揖到地，道：“多谢前辈指点迷津。既如此，我便来作一作这盟主。”此语说完，只觉胸中气血翻涌，一股豪气难以抑止。当即迈步上台，向群雄一抱拳，道：“诸位既如此抬爱李愈，李愈如再推脱不受，难免辜负大家心意。我便以一肩担此重任，希望不要让大家失望才好。”群雄立时欢声雷动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愈再拱了拱手，撩袍坐下。旁边有绝烟观知客道人虚因虚尘二位搬上座椅，请二人在右首坐下。大家便开始商议进攻涂山的一应步骤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愈道：“我等此行，主旨在于迎回各派掌门。魔教当前尚未有甚恶业，未曾欠下命债，故我等不可多所杀戮其教徒众。但若不稍作惩戒，不足以止其以后行恶。是以只可制其首脑，以绝其统领江湖之野心。各位前辈以为如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殿中各人大都是侠义中人，虽不耻于魔教扣押各派掌门之举，也觉不便大开杀戒，当下齐声称是。华山派车士风道：“此去涂山迎接各位掌门，势必难免与魔教中人交上手，到时刀枪无眼，难免有所死伤，大家多多克制便是。”李愈道：“这个自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虚因道：“赴涂山之会各位掌门，武功均自不弱，谅天极教有多少高手，也不能以武力相制，定是在茶酒中下了毒药，我们此时先须查明前因后果，方可从容营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话音方落，忽听得殿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道：“少林长老所言果然甚有见地，老夫来与你们参详参详。”长笑声中，一位老者已是随风飘入殿中，在殿中一站，意定神闲，大有隐世高人之气象。

        各派高手闻言大惊，齐齐离座，均想道：“今日在此商议大事，两番给人迫近大殿而我等数十人竟无一发觉，直到敌人现身才知，传出去可真要贻笑江湖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目光齐看向那老者，只见此人身材高大，须发皆白，身着淡青色长袍，面目清癯，殿中各派高手，自虚因虚尘车士风这些湖，到李愈呼延鹏这等少年成名人物，竟无一人识得此老，心中猜测此人多半也是魔教中人，只不过因何要分两批来此，那就猜想不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一个少年惊喜叫道：“齐老前辈，你怎么会来到此地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老者一诧，循声望去，殿中诸人也随着他目光看去。却见那人紧靠呼延鹏而坐，约莫二十余岁，却是呼延鹏的师弟金居寿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姓齐老者一见是他，微笑道：“好好好，你这娃子倒还记得老夫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原来此人就是那豹隐武夷数十年的武夷怪侠齐胤横。当年金居寿曾随师上武夷山拜访过他，得蒙他赠予治伤灵丹一瓶，是以识得他。

        齐胤横向群雄团团一拱手，道：“老夫武夷山齐胤横，多年研习医药，却收藏有一本毒经，得自当年百毒大师临死所赠，却被宵小所盗，据之制出专门克制内家高手的‘化功散’，被魔教中人拿来施于赴涂山之会各派掌门。老夫为替老友补此罪衍，研制出解药一瓶。现就交由这位友保管，到时各位如有用处，向他讨要便是。”言毕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，交于金居寿，转身大步出殿，身形忽忽如闪，瞬间不见踪迹。

        众人见此老如此轻功，世所罕见，几疑是神仙临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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