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 除夕宴

除夕这一天，萧懿瑶早早的起了床，在宁瑾和黎九儿的侍奉下，精心挑选衣服，梳妆打扮一番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不知何时已经脱了稚气。是啊，入宫已经快五年了，如何像从前一般不谙世事？宁瑾为她插上那墨玉翡翠步摇，看着镜子里的她，赞叹道：“美人，今日的你一定是艳压群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摸了摸发间的步摇，想起当年在甘露殿做侍女皇上赠她这步摇的情景。今日佩戴，全为皇上想起从前的恩情，亦是一种讨好，可是不讨好能怎么办呢？连吃食里都有毒，难道坐以待毙，让那群人害死自己吗？看着镜子中的美人，她颇为伤感，说道：“你觉得我美，可也会有人认为别人美，所谓各花入各眼，怎见得是艳压群芳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黎九儿笑道：“旁的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呀，美人这朵花很是入皇上的眼。美人，只要你不和皇上置气，皇上一定还会像从前那样对你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看向黎九儿，惊觉过完年她便十七岁了。于是打趣道：“我差点忘了，九儿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，到时求皇上给你指一门好亲事，叫你这朵花入你夫君的眼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黎九儿害羞道：“奴婢不嫁人，奴婢只愿永远在这瑶台殿陪伴美人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三人嘻嘻闹闹，好不惬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及至申时末刻，萧懿瑶携宁瑾、黎九儿及一众宫人侍卫来到甘露殿的琼台。此时夜色甚美，珠宝和烛光映的夜晚如同白昼，只是正值腊月，北风呼啸，萧懿瑶身着披风，仍觉寒冷。秦肃在琼台殿门口，看见萧懿瑶等人，大声通报道：“萧美人到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款款走进殿内，只见高座尚无人，只稀疏来了几个嫔妃，看来自己是来早了。座位设在殿的两侧，每人面前有一个桌子，桌子上摆满瓜果吃食。一个年轻的公公带她入了座，说道：“萧美人，这是您的座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坐下，看着殿内种种，先到的嫔妃分别是卢贵妃、甘修容和孟美人，以及一些皇上的兄弟姐妹，她并不熟识。她想起四年前在中秋宴上，自己只是一个侍奉宫女，如今坐在这儿成为主子，也算是人生无常。

        卢贵妃见她坐在那儿发愣，不由生气，朝孟婕妤使了个眼色。孟婕妤会意，说道：“萧美人，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，身子可好了些？”她的语气生硬，说出的话却是关心的，看得出来，她既不愿意得罪卢贵妃，也不愿意得罪萧懿瑶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望向她，微笑道：“劳孟姐姐挂念，身子已好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卢贵妃见状，深觉孟婕妤无用。径直道：“萧美人入殿，竟不知向本宫和一众姐姐们行礼，真是好大的派头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行礼，方才沉浸在故地重游和朦胧夜色的心境中，径直在年轻公公的指引下落了座。她连忙起身行礼，恭敬道：“懿瑶一时忘了规矩，还请几位姐姐责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卢贵妃道：“谁敢责罚你呀？你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！哦，对了，听说皇上好几个月没去你的瑶台殿，不知这心尖上的人还作不作数？”说着她哈哈大笑，其余女眷也掩帕微笑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的脸一下子红了，只觉周边众人皆在嘲笑自己。偏偏皇上的确很久没去看她了，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。此时秦肃通报的声音响起，“永安王到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永安王来了，卢贵妃等女眷不在理会萧懿瑶，起身给永安王行礼。卢贵妃道：“哟！永安王身边的这位，不是从前太后宫里的玉儿吗？真真是一对璧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抬起头，这才发现陪永安王一起来的女人，竟然是赵玉儿！只见两人言笑晏晏，很是亲密的样子。赵玉儿不再是从前的宫女打扮，而是珠光宝气，颇有王爷侧妃的风范。她在看着赵玉儿时，赵玉儿也朝她看来，她微笑的对她点头，以示礼节。

        只听永安王颇玩味的道：“贵妃娘娘好眼力，玉儿已入王府三年了，娘娘还记得她从前是寿安宫的宫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，他们在太监的指引下落座。卢贵妃笑道：“那是自然的，太后身边的什么人，本宫都记的清清楚楚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柔安公主携驸马卢都尉到！”秦肃在外通报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还记得，几年前见过柔安公主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，如今果真已经嫁为人妇了。她朝殿门口望去，只见柔安公主一副妇人打扮，身旁的驸马很是高大，将她称的更为娇小虚弱。

        卢贵妃迎上去，笑道：“柔儿妹妹，你可算是来了！你不知道，嫂嫂就盼着你来呢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驸马卢都尉是卢贵妃的异母弟弟，戏谑道：“姐姐，你盼着柔儿，便不盼着弟弟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卢贵妃笑道：“用民间的说法，柔儿既是我的小姑子，又是我的弟妹，我自然视柔儿十分不一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看着眼前情景，只觉虚伪至极，一心只盼着皇上到来。许久没见皇上来，她很想他，她忽然意识到，也许自己今日精心打扮赴这除夕宴，并不仅仅是为了讨好皇帝，以求更安全的生活环境。而是她的确想他，真真切切的想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太后娘娘、皇上、皇后娘娘驾到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随着秦肃尖细嗓音的通报，太后、皇上和皇后走入殿中。众人起身行礼，恭敬道：“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后温和的笑道：“都起来吧！”她环视一周，问道：“葭儿还没来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葭儿是骊阳长公主的闺名，看来太后真是一心惦记着女儿。萧懿瑶想起长公主的驸马，不禁心有戚戚。只闻先前那引她入座的太监道：“长公主就在来的路上，很快就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齐贤的眼睛看向萧懿瑶这个方向，她真的来了，原本他还担心，她不愿意出现在这宴会上。太后携皇上和皇后走向宝座，三人坐下，太后道：“又是一年除夕佳节，每年这个时候，哀家总要举行家宴，好好瞧瞧你们这些孩子！我们虽是皇室，却也是一家人，是亲人，哀家只盼年年如此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卢贵妃笑道：“如今后宫祥和，前朝安定，全赖母后您这总舵头关把的好！民间有语：家有一老，如有一宝！只盼母后身体康健，真正千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席话逗的太后眉开眼笑，说道：“千岁只是说说而已，真活到千岁，那不是成精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皆笑。萧懿瑶想，大家皆是陪笑吧？有谁是真心想笑呢？只听太后问柔安公主，“柔儿，你近来身体可好些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柔安公主起身恭敬回答：“劳母后挂念，柔儿身体好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后道：“哀家看，你比从前是更为虚弱了，你一定要养好身体，不要多思，快坐下！”说罢看向卢献，说道：“驸马，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公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卢献连忙起身恭敬道：“臣一定谨记太后教诲！”太后满意的点头，示意驸马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看向齐贤，只见齐贤似乎也在看着她。只是她的座位较为靠后，隔的远，并不确定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后又问史美人，说道：“怎么不把大皇子带来？这除夕宴，是家人的聚会，该带他来与大家见见面才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史美人起身道：“回太后娘娘，大皇子如今正是顽皮的年纪，不敢带来，怕扰了大家的兴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总是这般谨慎，章儿是皇子，是哀家的孙子，大家欢喜都来不及，怎会嫌他扰了兴致？你坐下吧！”太后道。说罢她看向萧懿瑶，问道：“二皇子呢？怎么也没带来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起身恭敬道：“回太后娘娘，天气寒冷，二皇子年龄尚小，冒然出门，只怕沾了寒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后闻言，不悦道：“皇家的孩子，怎能如此弱不禁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知道，无论她怎么回答，太后都不会放过这个在众人面前羞辱她的机会，因而只是恭敬的站着，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齐贤见状，说道：“轩儿身体一直不错，萧美人怜子之心，可以理解！”他看向萧懿瑶，说道：“坐下吧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谢恩道：“多谢皇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卢贵妃眉头紧皱，太后亦看出皇帝话里话外仍维护萧懿瑶，看来冷落了几个月，不代表毫不眷念。门外的秦肃通报：“长公主携驸马赵都尉到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闻得女儿来了，太后的眼睛都亮了，朝门外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和驸马进殿，向太后请安道：“除夕佳节，臣女和驸马祝愿母后千岁，皇上万岁，皇后千岁，愿齐家年年有余，愿国泰民安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后爱怜的道：“平身吧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和驸马落了座，太后宠溺道：“你们可是迟到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笑道：“母后，女儿的确来晚了，不过女儿来晚了，是为了给母后准备一件十分精巧的礼物。”她呈上一礼盒，说道：“这是我特地请长安城最有名的行云真人为母后炼制的仙丹，吃了能够延年益寿，长命百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想起曾经在浣衣局洗的那些道士的衣服，先帝恐怕就是服用所谓的仙丹，才走的那样快。只听太后宠溺的道：“哀家就知道，葭儿是最有孝心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宴席终于开始，一道道珍馐美食摆入各桌，很快有舞女和丝竹班子应召而来，为这皇家的除夕宴助兴。萧懿瑶吃着菜，听着靡靡之音，想起那年金世恩的箫声，好一个天籁之音！他如今迁居别处，饮食有人照应，至少自己这番苦楚也有些许用处。她看向皇上，皇上正与皇后说着什么，那般推心置腹，实乃荣谐伉俪！而自己，算得什么呢？

        一曲舞罢，只听长公主说道：“母后，这梨园的舞实在乏味，听闻甘露殿的侍女刘幽兰舞艺高超，不如让她献上一舞吧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后笑道：“哦？幽兰还有这本事呢！且让她一舞吧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伴随着丝竹班子的乐声，刘幽兰缓缓入殿，她入殿不是走上来的，而是站在撵垫上被伴舞宫女推上来的。那撵垫下面不知用了何种技艺，有烟雾缭绕轻轻升起，刘幽兰摆动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，身着淡紫色纱裙，正当大家看的入迷时，撵垫来到了殿中央，刘幽兰的淡紫色纱裙随着她的舞步缓缓滑落，露出紧致而雪白的肌肤，在那烟雾缭绕下，实在叫人心醉。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皇上，试图用那迷人的眼神诱导皇上沉浸在她的美丽里，丝竹班子的奏乐伴随着她的舞步进入高潮，众人皆目不转睛的欣赏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刘幽兰，实在是难得一见道美人啊！纵观宫中，似乎无人能与她并论。萧懿瑶看着眼前景象，心中一阵酸楚。她拿起眼前的酒杯，渴望缓释当下凄楚的心境，却在酒入口腔的一刹那，呛的她连连咳嗽，她毕竟没有喝过酒。她咳了好一会儿，好在有乐声盖住她咳嗽的声音，叫她不至于引来众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    舞停曲罢，众人连连叫好。长公主说道：“今日之舞，叫我想起来当年父皇在时，刘熙艺所作的《春花秋月舞》，这么多年，再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舞了！依我看，今日幽兰所舞，实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！母后，您说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后满意的点头，说道：“这的确是哀家有生以来见过的能排在前三的舞蹈，叫人亦梦亦幻，仿若置于仙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道：“既如此，母亲打算如何赏赐幽兰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后宠溺道：“你说呢？公主，你想如何赏她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看向皇上，说道：“据我所知，皇上早已宠幸过幽兰，可是这么久了，却把人家拘着做宫女，实在不懂得怜香惜玉。不如就赏她一个才人的位份，如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皇上闻言，笑道：“此乃小事，自然无碍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又道：“这是皇上赏的，母后，您是不是也该赏赐一番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后笑道：“瞧瞧！公主舍不得拿自己的体己钱，净想着咱们母子了！也罢，哀家就赏幽兰白银一千两，绸缎五百匹，如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笑道：“幽兰得母后赏识，以后一定孝顺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此时明白，表面上看这个刘幽兰是卢贵妃的人，实则是长公主的人。也从侧面看出，卢贵妃与长公主道关系不错。只见刘幽兰跪下行大礼谢恩道：“奴婢谢太后娘娘，谢皇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笑着看向她，眼睛瞟向萧懿瑶。萧懿瑶意识到长公主看向自己，竭力镇定思绪，使自己脸上浮现着若隐若现的微笑表情。她忽然意识到，今天这出戏不会是唱给自己看的吧？她们巴不得自己醋性大发，在此宴席上见罪于皇帝，进而彻底失宠，或者以不敬皇帝太后的罪名处置自己，翻身无望。意识到有这个可能，萧懿瑶浑身颤抖，谁能想到，表面和谐的除夕宴会，竟有如此的暗流涌动？

        此时永安王却开口说话了，“刘氏舞艺不错，不过在本王看来，最爱的，还是那年玉儿在母后生辰上的扇子舞！实在叫人如痴如醉，心痒难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笑道：“永安王，你已经抱得美人归，自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看向赵玉儿，她坐在永安王身旁，光彩照人，想必永安王待她不错。玉儿身旁坐的是长公主驸马赵远，他显然是怕极了长公主的，坐在长公主身旁，目不斜视，连刘幽兰跳舞时都不敢多看一眼，显然是有过教训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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