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男眷流放

在浣衣局洗衣的日子虽然辛苦，可最难捱的却是一日一日没有父亲的消息。萧懿瑶依稀还记得，上元节那一日，宣旨的公公说萧家男眷下入狱中，可是两个多月过去了，尚没有陛下如何处置父亲和兄长弟弟们的消息。萧懿瑶深知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，可若陛下念父亲往日功绩，流放也有可能，或者……查出来父亲是冤枉的，萧家又回到从前的日子，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日她在池边浣洗衣物，远远的看见冯嬷嬷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太监在说话，她听不清他们说什么，却认出那个太监正是当日去萧府宣旨的公公！看他的穿着，定不是寻常小太监。她问身旁一起浣衣的赵玉儿道：“哎，你认识那个太监吗？穿的好生威风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赵玉儿十岁入宫，自然认得这个皇上身边的红人，对萧懿瑶道：“他可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，高公公！整个皇宫里的太监宫女，属他的地位最高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心生一计，既然他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，一定知道父亲被如何处置。她赶紧跑去母亲身边，将她拉至无人处，问道：“母亲，你身上还有值钱的钗子首饰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王文君疑惑的问：“有倒是还有，只是不多了，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便一五一十将看见皇上身边大太监的事告诉母亲，随母亲进屋拿了一对东海白玉手镯，赶紧跑出屋，看见高公公刚与冯嬷嬷说完话准备离开。她干嘛上前唤道：“高公公，高公公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冯嬷嬷见了，呵斥道：“萧懿瑶，你好大的胆子，高公公竟也是你能喊的吗？还不回去干活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却说高嵩回过头，一眼认出这位姑娘正是当日宣旨所见萧府中的女眷，又听冯嬷嬷叫她萧懿瑶，心里更确定了。便对冯嬷嬷道：“不碍事，不碍事。”说着慈祥的看着萧懿瑶，问道：“姑娘，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上前对他低声道：“奴婢斗胆，不知高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高嵩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十岁的女孩，萧敬的女儿，想着曾几何时，自己在萧敬面前还要恭恭敬敬的呢，如今她女儿却在自己面前自称奴婢，还被冯嬷嬷喝来唤去的，不由觉得世事无常。他在宫里多年，深知结善缘的好处，早养成了帮人难处的习惯，见萧懿瑶面露期待的神情，便将她带去一树荫处，问道：“萧姑娘，有什么话且请说吧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将母亲给的那对白玉手镯塞进高嵩手中，跪下央求道：“公公，奴婢知道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，一定知道我父亲现在的状况，奴婢求高公公告知！”这些天她说“奴婢”二字多了，此时竟未觉得不习惯。

        高嵩接了白玉手镯，自然看出是上好的物件，悄悄放进袖中，说道：“萧家所有男眷发配至黔州为奴，三日前便出发了，你竟不知道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抬头看高公公的表情，知道他没有说谎。她听先生讲过，黔州地处寒湿，蚊虫横行，人丁稀少，交通不达。父亲和兄长们，真真是要受苦了……可是好在他们的性命还在，只要还活着就好……她朝高公公磕头，“奴婢多谢高公公告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高嵩摇了摇头，暗暗离去。冯嬷嬷远远的见高嵩走了，便来到跪着的萧懿瑶身边，居高临下道：“既然你与高公公有私交，那么方才高公公送来的衣服，都由你一人洗吧！”不等萧懿瑶说话，她接着道：“高公公方才吩咐了，这些衣服只能找可靠的人洗，不能走漏风声，懿瑶啊，我这是关照你，你明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不明所以，如今早已听取母亲的教育，宠辱不惊，认清形势和身份，便恭敬的对冯嬷嬷道：“奴婢明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冯嬷嬷将萧懿瑶带去一间小屋，屋里有专门洗衣的木桶木盆，冯嬷嬷抱来一堆道士衣裳，扔在她脚边，“这便是刚才高公公来吩咐的，不仅要在明日天亮前洗干净，还不能走漏风声，任何人也不能知道咱们洗了这衣服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看着那一堆衣裳，竟是一堆道士衣服！没想到这宫里还有道士！只是她也顾不得这许多，对冯嬷嬷道：“冯嬷嬷要奴婢洗干净，奴婢不敢不听从。只是这么多衣物奴婢一人洗，恐怕洗个两三日也洗不好，到时耽搁了高公公的事，高公公怪罪下来，奴婢自然有罪，只是担心连累冯嬷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”冯嬷嬷原要发怒，转念一想，她说的不无道理，这衣服洗不好，高公公那儿也不好交差。便换了一副神情，说道：“既然你担心洗不好，就让你母亲一起来洗吧？哦，对了，还有那个赵玉儿，我看她和你走的挺近的，让她也来帮你，若这么多人都洗不好，到时别怪我惩罚你们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默默的看着她，旋即垂下眼睛，自己不过是一个浣衣局的奴婢罢了，难道敢反抗冯嬷嬷吗？她暗暗叹气，不该连累了母亲和赵玉儿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和赵玉儿很快进来屋中，赵玉儿丝毫不怪她连累了她们，对萧懿瑶道：“懿瑶，方才我见冯嬷嬷将你单独带来，唯恐她待你不好，现下晓得，只是洗些衣服。”她看着地上的道士服，惊叫道：“我在浣衣局七八年了，从没见过这种衣服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王文君看着那堆道士衣服，问萧懿瑶，“这是去哪儿取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萧懿瑶道：“是高公公亲自送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文君立即懂了，“高公公是贴身服侍陛下的人，竟亲自来浣衣局送衣服……恐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母亲这话何意？”萧懿瑶打断她，用眼神示意母亲不要多言，赵玉儿在这儿呢。虽然她与赵玉儿交好，可也不敢听母亲在赵玉儿面前说陛下的不是。

        王文君看向女儿，母女眼神交汇，她看出女儿也明白，这是皇上病重，请了道士来宫里治病或者炼丹药，可是皇帝不希望请道士的行为被发现，故而令高嵩亲自将道士衣物送来浣衣局，以免被史官记在笔下，后人说他晚年昏庸。她欣喜，女儿竟比她还懂小心谨慎的道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恐怕什么？”这时赵玉儿问。

        王文君改口道：“恐怕咱们一定要洗干净些，好向冯嬷嬷和高公公交差才是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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