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第1章
五月，即将入夏的江湾市午后又闷又热。
午自习后的第一节课就是数学，一班一部分人早已昏昏欲睡，教室里只剩数学老师慷慨激昂的教学声，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书写声，以及……
每当老师转头写黑板时，教室最后一排几人打游戏的窃窃私语。
“草，我被人打中了，野哥救救，我躲得好好的，这也能看到我，这孙子不会是开透视了吧？”
“野哥你怎么站那儿不动了？”
“野哥——”
……
身后的几个人嘀嘀咕咕个没完，陆念就这样被模模糊糊的声音吵醒。
一阵令人恐怖的下坠感后，他胸膛剧烈起伏着，细细密密的汗珠爬满光洁的额头。
抬手擦着汗，陆念的思维与感官逐渐恢复。
讲台上的声音令人怀念：“……由此，通过椭圆的第二定义可知……”
陆念倏地抬头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，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惊吓，手臂不经意触碰到桌面上的东西，发出突兀的声响。
随后，身后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，“咚”的一声，又沉又响。
一直压着火气试图维持表面和平的数学老师这下怒了，他知道下午第一节课难熬，所以课上的小动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，只要不打扰到其他人学习就好。
但这接连不断的噪音无疑是火上浇油。
两根半截粉笔准确地砸在陆念以及他后桌的脑门上。
“陆念，闻野，不想上课就站出去！省得一天天打扰其他同学学习。”
学生时代很少因为破坏课堂纪律被点名的陆念站起来，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和他一起出现在数学老师口中的另一个人，眼中透着隐隐恨意。
在后桌揉着脑袋抬眼起身时，陆念迅速收回视线垂下眼，离开自己的位置。
刚走到后门，他又听到闻野低声“靠”了一声，目光扫过去，高大的男生低头捡东西的动作又引起一阵骚动。
那一头不羁的黄毛十分显眼。
“闻野！这个星期的数学课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了！快点滚出去！”显然这番目无尊长的行为让数学老师的怒意更上一层。
陆念靠着墙站定后就没再注意教室内的动静，忍着不适垂眼捋着自己的思路。
他明明记得失去意识之前他应该在车里，是在去外婆的葬礼上，他和开车的闻野又起了争执，车便开得像是要起飞似的，路口的红灯也没来得及刹车，恰好和另一个方向拐弯的大货车迎面撞上……
人在面临死亡的一瞬间大部分都是惊惧恐慌的，但陆念那一刻却在想，太好了，终于解脱了。
他应该是死了的，就算不死也该躺在医院里，而不是……
陆念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蓝白校服，握拳的右手从收紧的校服袖口伸出来张开，修长白皙的手指没什么肉，骨感有型十分好看，是送去当手模抢着要的程度。
手心手背翻来覆去看了个遍，最后，陆念看着自己的手心，视线微微一移，手腕完好无损，什么疤痕都没有。
“陆念？”
跟他隔了一个窗户罚站的人突然小声且困惑地出声。
清醒后就有些不舒服的陆念压根不想搭理。
久久未等到回应的闻野扭头，在教室以及刚出来那会他脑子一团乱，因此一直没注意一起被罚的人的长相，但反应过来后的这一眼让他有些愣神。
陆念的侧脸精致漂亮，五官不深有些偏秀气，额头的碎发在眉毛上面，略圆的眼型衬得他冰冷的气质都柔和几分。
校服规规矩矩穿了两件，夏季的短袖以及秋季的外套，衣领服服帖帖，外套的拉链拉得很高，一般这样穿校服的多半看上去很呆很傻，但面前这个人却不然，是放在招生网站上能吸引大批新生的活招牌。
身为理科生的闻野词穷，想不出什么贴切的词形容，反正是走在路上不管男女都会回头多看几眼的长相，甚至如果不提前告知性别，有可能连男生都会对这张脸心动。
怪不得会被当成金丝雀养起来……
“看什么？”陆念似乎无法忍受这道打量的目光，转身面对闻野，语气冰冷且不满。
陆念完整的脸出现在眼前，少年目光恹恹，惨白的唇色让闻野有点担心：“你没事吧？”
“关你屁事，我的事不……”话音未落，下一秒陆念身形摇摇欲坠，向前倒去。
闻野来不及多想，跨了一大步将将把单薄的身躯揽在怀里，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，教室里就传来一阵惊呼。
原先不少关注着窗外的学生突然看着一道身影在窗前闪过，纷纷往窗户那儿探头想看看热闹。
“闻野陆念，你们俩怎么在外面也……”不安生。
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口，数学老师看到走廊上的情况没了声。
闻野手臂横在陆念后肩揽着，而被揽着的人闭着眼，像是晕过去了。
“闻野，你这是把人打晕了？”
闻野觉得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：“？”
“不说话看着我是什么意思？”数学老师不解，“这儿就你一个，不是你搞的鬼难道是我？”
闻野百口莫辩：“……不是老师，陆念同学刚才突然就晕倒了，我带他去医务室看看吧？”
说着，他把陆念拦腰公主抱起来，还有余力轻轻颠了颠。
还真是轻得和纸片似的。
数学老师皱眉，欲言又止：“快去。”
趁着数学老师在外解决突发情况，教室内一直压抑着的氛围突然活跃起来。
“哎，刚才申公豹气疯了吧，居然让野哥这一周都别出现在数学课上，难道他不是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吗？”
“我靠刚才野哥怎么回事，游戏打着打着人突然没反应了。”
“被点名就算了，站起来的时候还把手机踩了。”
“今天野哥是不是不太对劲，往常他如果被罚站早溜走了，今天居然乖乖站在外面？”
“可能……是因为和陆念一起罚站？”
“刚才申公豹一起点他俩名字的时候，我真的吓死了……卧槽，我怎么看到野哥抱着个人从后门口路过了？？！！”
“闻野，校医室从这边走下楼右拐，你往那儿是想抱着陆念绕哪儿去？”数学老师敲了敲前门方向。
“我忘了。”还没完全理清自己的记忆的闻野又抱着陆念转身。
短暂的眩晕后，陆念的意识有些模糊，四肢无力，但语气坚决：“闻野，你放我下来。”
“醒了？”闻野意外地挑眉，简单判断了下，“低血糖？你中午吃饭了吗？”
陆念闭眼，精神不太好：“放我下来。”
闻野压根不理，反倒把人抱紧了：“那要不你跳下来？”
陆念：“……”
正是上课的时候，校医室除了值班老师外没有其他人。
“怎么回事啊？”
值班老师拉开帘子，让闻野把人抱到床上去。
闻野摇摇头：“他被罚站的时候突然晕了一下，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。”
“同学，你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？”值班老师拿了体温计和血糖仪走到床头，“先测个温度和血糖吧。”
温度计被塞进腋下。
陆念垂着头，语气很轻：“……头晕，肚子有点饿，没力气。”
指尖又被极快地扎了一下，渗出大颗血珠，值班老师动作利落地用试纸采血，等待的几秒钟递给陆念一根棉签：“按着。”
闻野刚想上去帮忙，陆念另一只手就更为迅速地捏住了棉签，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。
闻野尴尬地揉了揉鼻子。
“你身上有带糖吗？”值班老师看了眼血糖仪上的数字，是偏低了，见陆念摇摇头，“那你先躺着休息，我冲杯糖水给你。”
值班老师冲了杯糖水递给闻野：“你送进去吧，然后出来跟我登记一下。”
闻野进来递了水，意识到陆念对自己的抵触，没多说话，替他把床帘拉好。
水是温热的，入口刚好的温度，陆念捏着一次性纸杯指尖发白，但实在不舒服，也不想再推拒，垂着眼心想闻野总不能在医务室的水里下药吧？
一口气喝了半杯甜腻的水后，陆念听着外面小声的对话。
值班老师拿出登记册：“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他叫陆念。”闻野顿了顿，“我，闻野。”
一整天无聊的值班日常好像找到了乐子，值班老师笑了下：“你俩啊，他不会是你被你打的吧？”
闻野：“……”
登记完后，值班老师看了眼闻野：“行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，走吧，你同学在这儿休息一会就好了。”
听见“哦”的一声，医务室的门开了又关，陆念悬着的心总算放下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将剩下半杯糖水喝下，慢吞吞躺回床上，准备眯一会。
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，梦中的内容光怪陆离，离谱到让他不敢置信。
冷汗再次爬上额头，陆念粗喘着气再次醒过来，视线和往床头柜上放东西的人不期而遇。
陆念一个激灵：“你怎么又……”
闻野笑了笑，把东西放好后，退了两步：“你身上不是没带糖吗，怕你之后又不舒服所以买了份炒饭，还有一点水果糖。”
“没别的事了，我先走了。”
直到医务室的门再次关闭，值班老师又拿着血糖仪过来：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，我们再测个血糖。”
“好多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等待结果期间，值班老师不经意道，“一直听学校里传闻野和你关系不好，今天倒是觉得也没有那么坏，同学之间嘛，能有多大矛盾。”
“嗯，数值正常了，你要是还觉得不太舒服还可以再躺一会，没事的。”值班老师收起血糖仪，念叨着叮嘱，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直有这毛病，但低血糖可不能轻视，我介意你有空可以让家长带着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。”
“知道了，谢谢老师。”陆念下床，看了眼床头柜的塑料袋，眼里没有一丝波动，“我感觉好多了，想先回去上课了。”
陆念离开几分钟后，床帘被拉开，正准备整理病床病床的值班老师看到床头柜上的塑料袋嘀咕着：“真的好多了吗，怎么吃的也忘记拿了？”
闻野先一步回教室，先是送陆念去医务室，又等了会外卖，这一耽误就是两节课，再回教室的时候已经是第三节课下课了。
闻野的左邻右舍兼左膀右臂立刻围了上来。
“野哥你可回来了！你不在的时候，高一可传遍了，你把陆念打医务室去了！”
闻野正无语这怎么还梅开三度，又听他说：“这些人可真是，怎么能这么瞎说。”
可不就是，闻野心想自己从幼儿园就开始当别人家羡慕的孩子，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不良分子扣锅。
随后闻野左手边的附和：“就是就是，野哥作为校霸的威严都没了！被这么多人乱传，等会该被老宋抓去嘀咕了。”
右边的接话：“那可不，为了重塑野哥校霸风姿，我建议从那些传小话的人里随机抽取一名幸运观众揍一顿。”
闻野：“……”
行叭。
小闻来背负，小闻来允许，小闻来承担这口黑锅。
闻野右手的人犹豫了一小会，才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：“野哥，听说陆念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小命呜呼，是真的假的？”
见闻野没什么反应，说话也大胆了一点：“野哥你也真是，陆念那小身板，看上去挨不了我一拳，虽然性格确实不太讨喜，但你下手也太重了……哎陈方圆，你手又痒痒了是不是，隔着野哥碰我干嘛？”
闻野左手的陈方圆沉默：算了没救了，自生自灭吧。
闻野意识到什么，偏头朝着后门口扭头，果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陆念，诧异地问：“你没事啦？”
闻野右手边似乎是个缺心眼，自觉接话：“我没事呀野哥，哎你在看——草！”
不知道陆念在后门口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，缺心眼觉得背后发凉小声问：“野哥，那个，他应该没听见我刚才说他性格不好吧？”
“我应该不会是下一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小命呜呼的人吧？”
闻野：“……”
陆念：“……”
陆念视线扫过缺心眼，最终看向闻野，想了想抿唇道：“谢谢你下午送我去医务室。”
这也算是澄清了这几节课在高一间流传的八卦。
虽然和闻野之间有很多账要算，但一码归一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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